第一百四十八章 女子道泣(4400字)_尊师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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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女子道泣(4400字)

  宰予望着老人下了车,道边的路人们见了他,纷纷停下脚步向他行礼。

  老人见了,同样含着笑向众人回礼,随后便走入了低矮的小宅院。

  赵毋恤看见这个情况,说道:“这位老丈,一定是位很有德行的贤人吧?”

  一旁的公输班问他:“你怎么知道的?我看他住的宅子还没有我家的大,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身材也这么矮小,他如果贤能的话,怎么会这么贫贱呢?”

  赵毋恤回道:“夫子不是说过吗?判断一个人贤能与否,怎么能从外貌和衣装来辨别呢?

  没有财富,却能让民众敬仰,说明他的德行出众。

  身材矮小,却能让民众拜服,说明他的才学不凡。

  这样的人,肯定是齐国的君子啊!”

  公输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宰予则笑着摸了摸赵毋恤的脑袋。

  “毋恤啊!你已经懂得识人的道理了。”

  子贡则揪住一旁的路人,向他们问道:“住在这里的老人,是贵国的哪位贤人呢?”

  路人笑着回道:“这是我国的晏子啊!”

  晏子?

  宰予和子贡互视一眼。

  他俩扫量了一眼晏子的住宅。

  这里紧邻街市喧嚣吵闹,宅前的台阶上也爬满了青苔,所以这宅院的年岁应该也不小了。

  闻名列国的晏子,居然就住在这里?

  子贡早就听夫子说过晏子是个德行高尚、私欲极少的君子,但住这种地方,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吧?

  临淄城中富裕点的国人,居住条件估计都比晏子要好。

  他忍不住向路人发问:“我早就听说贵国的晏子是个质朴君子。

  但即便他节俭度日,不贪图物欲享受,但贵国的国君难道就看着他在这里遭罪吗?

  将君子置于贫困的境地,这恐怕不是君王对待贤德君子的应有做法吧?”

  路人听了摇头道:“其实国君也曾想让晏子住的好一些,他好几次派人帮晏子翻修房屋,但都被晏子阻止了。

  他直接赐给晏子财务金钱,让晏子自己雇人修房子,晏子也推辞不受。

  后来,国君趁着晏子出使国外,直接派人把他的宅子拆了,帮他扩建了房屋。

  但晏子回来之后看见新宅子却很生气。

  因为,为了扩建房屋,国君把附近的邻居都赶跑了,还强占了他们的土地。

  晏子于是立马去觐见国君,非要让国君把他的祖宅恢复原状,国君拗不过他,只能照办。

  之后,晏子又亲自登门拜访从前的邻居们,掏钱帮他们建好房屋,请他们回来居住。”

  子贡听完,惭愧叹道:“虽然贫穷,却乐于道,虽然富裕,却又遵守礼义。怪不得夫子连一句晏子的坏话都不肯说,这个人真是君子啊!”

  宰予也说道:“如果晏子和管子的品德与才能互相交融,大概就能算作夫子口中的圣人了吧?”

  子贡问道:“此话怎讲呢?”

  宰予道:“夫子虽然觉得管子有仁,但却又说他铺张浪费、不知礼。

  我先前听到过夫子抱怨管仲说:管仲的器量真小啊!

  他有三处豪华的房屋,他家里的管事也是一人一职而不兼任,这怎么谈得上节俭呢?

  国君在宫门前立了一道影壁,管仲也在自家门口立了影壁。

  国君设宴招待别国君主时,在堂上设有放置空酒杯的土台,管仲宴客也作了这样的土台。

  如果说管仲知礼,那还有谁不知礼呢?”

  子贡听了,与宰予齐齐沉默。

  二人互视一眼,齐声叹气。

  夫子心中圣人的标准实在是太高了,要有晏子的品德,再加上管仲的才能。

  二者当中无论哪一个,想要做到都难如登天。

  他俩还是先争取做一个讲道德、但又有点才能的瑚琏吧。

  至于圣人什么的,放在心里尊敬就行了,至少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向他们看齐了。

  宰予忽然开口道:“夫子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拜访当地的贤人。

  咱们不来临淄也便罢了,既然来了,又怎么能不拜访晏子呢?”

  子贡听到也觉得有点心动。

  谁不喜欢和君子交朋友呢?

  但他又有些苦恼:“可……晏子地位尊崇,我们这一趟又是以私人身份造访齐国,所以不能用公务的名义拜访他。

  但如果以私人的名义拜访,又该找谁帮我们引荐呢?”

  宰予也有些头疼:“早知道就把子羔一起带来算了。他不是姜姓高氏吗?说不准还能让他去齐国高氏那里攀攀亲戚。”

  子贡眼珠子一转:“欸!对了!我记得夫子从前陪同先君昭公流亡齐国时,曾经给齐国上卿高张做过家臣。

  高张一直很尊敬夫子,还曾经把他引荐给了齐侯。如果我们用夫子学生的名义去求见他,高张说不定会接见我们。”

  宰予一想,觉得子贡的这个建议的确有谱。

  齐国的姜姓国氏和姜姓高氏是受到周天子册封,专门辅佐齐国公室的两大公族,因此又素来享有‘天子之二守’的美誉。

  这两大家族在齐国轮流执政,世代担任上卿的职位。

  哪怕当年管仲实摄齐国相事,都不敢与这两家在地位上争锋。

  当年管仲奉命出访成周时,天子打算以上卿之礼接待管仲。

  天子的做法吓得管仲连忙辞让,说:

  我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普通官吏,齐国还有天子您亲自任命的上卿国氏、高氏在,如果他们届时在春、秋两季来朝见天子,您将怎样接见他们呢?

  请恕我以天子之臣和齐国臣子的双重身份冒昧地辞谢了。

  天子再三坚持说: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赞赏你的功绩,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但管仲依然坚决辞让,最终只接受天子用下卿的礼仪来接待他。

  以高氏地位之尊崇,如果让高张当中间人,晏子肯定得卖他个面子。

  而且这样一来不止结识了晏子,也结识了如今在齐国如日中天的上卿高张。

  春秋嘛,要想搞好外交,玩的就是一个人脉,多认识点人总是好的。

  尤其作为鲁国的大夫,跟齐国的当权者搞好关系就更重要了。

  宰予点头道:“你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正好这里距离市集也不远,咱们去拜访高张总不能空着手去。走,咱们回去买点瓜果礼品啥的,就当是见面礼了。”

  子贡警告道:“买东西归买东西,这回你可别四处乱看了啊!”

  宰予瞪眼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俩人带着公输班和赵毋恤一路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忽然公输班站住了脚,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宰予问道:“班啊,你又怎么了?”

  公输班扯着宰予的袖子,抬起小手指着前方小巷子说道:“夫子,你看,有个姐姐在那里哭。”

  宰予顺着公输班指着方向望去,果真看见一个女子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两眼通红。

  一旁还围着不少妇人七嘴八舌劝说着。

  “唉,造孽啊!”

  “你父亲也是的,没事喝什么酒呢?”

  “这怎么能怪他呢?饮酒过度是不对,但他又不是因为饮酒受到的惩处。”

  “那棵槐树可是国君的宝贝,还特意派了人去看管,怎么就能让他闯过去折了枝叶呢?”

  “毕竟是夜晚,可能守着槐树的小吏也在打瞌睡吧?”

  “罪名定下来了吗?不至于是死罪吧?”

  “依照国君的脾气,就算不是死罪,恐怕也得砍断他的双手啊!”

  “唉,这……没了手,以后还怎么吃饭干活啊?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妇人们议论的工夫,宰予和子贡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七七八八。

  从前在鲁国时,他们就听说齐侯喜欢瞎胡闹,现在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怪不得一路上总能听见临淄国人吐槽国君,他这真是活该挨骂。

  为了一颗槐树,就要砍手杀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他俩看那女子实在可怜,于是便上前探问道。

  “这位姑娘……”

  女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即将被行刑的父亲,哭得竟然更厉害了。

  这下子,宰予和子贡顿时受到了围观妇人的一致谴责。

  “唉呀,你们两个会不会说话啊!”

  “人家正在伤心呢,你们来添什么乱?男人都出去,出去!”

  宰予和子贡在孔门之中向来以言辞闻名,还是头一次被人骂作不会说话。

  他俩顿时有些气恼。

  子贡回嘴道:“你们这帮妇人,就知道在这里酸讽,酸讽难道就能救人了吗?

  我们再不济,好歹能帮着想想办法!”

  子贡这话一说完,立马引起阵阵嘘声。

  “长得倒是挺俊美,但一说话就看出你的虚伪狡作。”

  “你以为你是谁?国君能听进你们的意见?”

  “我看又是哪个打算趁着人家姑娘伤心,过来骗身子的伪君子。”

  “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和你们不客气了啊!”

  子贡向来善于言辞,也喜欢与人谈论道理,但奈何这帮妇人压根不和你讲道理,上来就把你定性成了不怀好意的伪君子,这道理还怎么讲?

  子贡觉得招架不住,被妇人们逼得连连后退。

  但宰予眉头一皱,他听到妇人们刚才逼问子贡的话语,突然想到了一个半馊不坏的主意。

  宰予喊道:“慢着!国君虽然听不进我们的主意,但不代表国君听不进晏子的主意啊!”

  妇人们闻言,纷纷嗤之以鼻道。

  “小年轻,说话都没个章法的!晏子虽然能劝动国君,但一般人能见得到他老人家吗?”

  “而且我们还都是妇人,晏子都一大把年纪了,如果贸然接见我们,那不是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吗?”

  宰予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晏子之所以能有好名声,不就是因为愿意接济贫苦,帮助民众救灾救难吗?”

  妇人们听到这里,纷纷讥笑道:“算了吧。平时想要见晏子的人多了,就算他愿意见我们,等到排到我们的时候,早都行刑完了,等到那时候又有什么用呢?”

  妇人们在嘲笑,可那跪地哭泣的女子听了宰予的话,哭声却渐渐小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开口问道:“您既然这么说,想必一定是有办法让我马上见到晏子吧?”

  宰予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的确有,但我需要你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牺牲?”

  女子先是一愣,随后脸颊猛地一红,垂下了脑袋。

  妇人们听了,纷纷涌了上来,泼辣的挥舞袖子驱赶宰予。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说了半天,还不是搀人家的身子?”

  “欺负女子,不知羞耻!你这样做,还能算是丈夫吗?”

  子贡也怒道:“子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今日必须和你绝交!”

  赵毋恤也生气了:“夫子!说好了娶我阿姊,你怎么能食言呢?”

  宰予被一群妇人追打,只能连喊冤枉:“不是啊!你们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没有那个想法啊!”

  “那你是什么想法?”

  宰予从地上捡起冠帽戴上,整理好衣衫,这才没好气的对天发誓道。

  “我宰予向昊天起誓,如果我有半点违心之言,必叫我不得其死!”

  妇人们见他发了这么重的誓言,这才渐渐相信了他的话。

  哭泣的女子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宰予身边施礼致歉。

  “君子有什么办法还请教我,只要能救下父亲,别说您没有那个意思,就算您有……贱妾也……”

  宰予可不敢让她说下去,这要让她说完,回头让子贡传回夫子那里,还不得坐实了他欺男霸女的谣言?

  宰予连忙道:“我说的牺牲,并非是要让您委身于我,而是啊,您要想立马见到晏子,恐怕得牺牲一些清誉啊!”

  “牺牲清誉?”女子听了没有半点犹豫的回复道:“即便如此,贱妾还是希望向您请教。”

  宰予见她一口答应,这才放心。

  于是便给她指点道:“事发突然,非常之时,必须行非常之事。

  诚如这些‘淑女’们所说,每天想要拜见晏子的人不计其数,所以要想见他,您必须要给出一个足够引起他注意的理由。”

  齐女请教道:“那么请问,是怎样的理由呢?”

  宰予想了想自己的那个馊主意,只觉得自己都有点臊得慌。

  如果是在鲁国,他多半是不敢出给姑娘们这种损招的。

  但在齐国,或许还有一定可行性。

  宰予大着胆子开口道:“待会儿你就给晏子家的看门人说:家住城郊的贱妾,希望向晏子陈情,由于我欲念难耐,请允许我在您的后宅充一充数。”

  此话一出,刚才还喧闹的场面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一堆人的视线全落在了宰予的身上,目光中有的耐人寻味,有的情绪复杂,有的则像是在看弱智。

  宰予被看得浑身虚汗直冒,只得连声讪笑,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子贡倒吸一口凉气:“子我,你……”

  宰予立马开口将他打断:“当然,那个什么……如果您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随后,宰予一转身,就像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岂料齐女突然上前握住了宰予的手。

  二人四目相对,她认真的点头道:“如果贱妾真的能通过这个办法见到晏子,救下我的父亲。那么您的恩德,贱妾一定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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