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201【力战】_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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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201【力战】

  第203章201【力战】

  酣战前三日,双方情况如下:

  江西官兵二万八千余人,阵亡738人,伤3700余人。

  阵亡率%,伤亡率%。

  看似伤亡率很高,但大部分属于轻伤,是溃逃下山时摔伤、扭伤的。

  崴脚也算受伤啊,而且还很让人头疼,总不能让士兵一瘸一拐爬山冲锋。

  大同兵五千余人,阵亡6人,伤47人。

  看似伤亡率很低,但滚石、滚木、万人敌皆已用完。简易工事被多处破坏,大同军士卒远比官兵更加疲惫,因为官兵人多可以打车轮战。

  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

  大同水师此刻刚回吉安,樟树镇到丰城县这段河道,完全是官兵水师的天下。

  张铁牛、刘柱带来的四百甲士,只能在临江府下船,走陆路前去支援狮子山战场。知府帮忙募集了一千民夫,帮四百甲士运送盔甲和粮草,别看直线距离只有40里,但还得渡过好几条小河。

  狮子山攻防战第三天中午,四百甲士渡过最后一条河进山,与藏在群山之中的农会成员取得联系。

  问明情况之后,又与更北边的李正、费映珙取得联系。

  “什么时候开打?”张铁牛问道。

  费映珙说道:“不急,黄幺还没点燃烽火,他暂时还守得住。”

  一旦狮子山上点燃烽火,就意味着快撑不住了。

  李正也说道:“多耗一日是一日,拖得越久,官兵士气就越低落。”

  于是,张铁牛、刘柱带着四百甲士,也加入了围观看戏的行列,远远看着官兵攻打狮子山。

  狮子山的西边临河,但其余三面,更远处还有人工河。

  整座山连同附近土地,可视为一处大型水利设施,具体功能可以参考都江堰。

  另一个时空的几百年后,刘帅在此歼灭了狮子山上一个国军正规师。

  李正、费映珙、张铁牛、刘柱等人,想要攻击山下官兵,还得度过那条人工河才行,很容易被朱燮元半渡而击。

  就在当天傍晚,江西总兵朱国勋,派来二百官兵水师助战。

  准确来说,是朱国勋的亲兵,全是从福建带来的心腹,且这两百人里面有一半会操炮。

  “督师,炮来了!”

  “快快抬过来!”

  二十门佛朗机炮,全部找郑芝龙高价购买。耗费半年多时间,终于运抵江西,朱国勋连忙派人送来。

  第四日早晨。

  山上被破坏的简易工事,又连夜修复了一些。

  二十门佛郎机炮,被抬到半山坡组装,开始对着工事和阵地发射。

  “轰轰轰!”

  第一轮属于试射,仅有一发炮弹命中目标。

  距离胡定贵数百步外,另一个大队的防守区域,简易工事被轰开一道缺口。

  佛郎机炮虽然威力小,但大同军的工事也不牢固。

  “轰轰轰!”

  又是一轮齐射,佛郎机炮射速很快,一门火炮的标准配置是五个子铳。每个子铳,都可以先填弹药,直接更换上去就能发射,有点类似步枪的弹匣。

  那片阵地的三十人大队,瞬间就有两人被炮弹砸死,还有一人被砸断手臂。

  其余士卒纷纷躲避。

  “轰轰轰!”

  又是一轮齐射。

  这次只砸死一人,但大同守军士气下降很快,没有当场崩溃已经算得上精兵。

  “保卫桑梓,护我田地!”

  秀才万化新,带着自募乡勇开始攻山,他第一天投入战斗之后,已经休息了两天两夜。

  “轰轰轰!”

  在官兵冲锋之时,又一轮火炮砸上去。

  养精蓄锐的乡勇,士气大振的同时,又着实有些心虚,生怕被自己这边的火炮误伤。

  火炮当然不敢再发射,趁机拆卸抬走,顺便冷却一下炮管,打算瞄准另一片阵地开火。

  “起来,起来,列阵!”

  这里的工事已经被轰塌大半,二十多个大同军士卒,连忙爬起来列阵防御。

  黄幺那里接到急报,派出一支三十人的预备队过来支援。

  狼筅一阵乱戳,攻山的乡勇不敢上前。

  “绳栓!”

  万化新大吼一声,这些乡勇突然拿出新发明的武器。

  这种武器,在一截竹竿上绑绳索,再于绳索末端栓石子。只需挥舞竹竿,石子带动绳索旋转,非常轻松就能搅住狼筅,说白了就是专门对付狼筅兵的玩意儿。

  猛烈拖拽之下,一个狼筅兵措手不及,被连人带武器拖下去,瞬间身中数枪而亡。

  其余被缠住武器的狼筅兵,要么放弃狼筅,要么死死稳住身形。

  “杀!”

  其余乡勇趁机冲锋,藤牌手连忙阻挡,长枪手开始跟乡勇对戳。

  “杀贼保田!”

  “种田吃饭!”

  双方士卒高喊口号,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

  “唉哟,我的手!”

  “快逃啊!”

  只死了十几个人,这群乡勇就开始溃败。

  督战队严阵以待,防止他们继续溃逃,另一队乡勇立即补上去。

  大同兵却没法休息,连番战斗之下,一个个都疲惫不堪。

  早在武兴镇就追随赵瀚的黄良英,由于能力不足,到现在只是个统率三十人的队长。他握着枪杆的双手都在颤抖,嘶声告诫部下:“顶住,再顶住几天,总镇的援兵就到了!”

  连续打退三波进攻之后,侧方突然出现空挡,却是藤牌手疲惫之下走神。

  “杀!”

  八个乡勇攻上阵地,大同士卒瞬间倒下三个。

  黄良英立即补上空位,抬枪戳死一人,自己也被戳中大腿。又一杆枪捅到他的腰部,但棉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道,黄良英收枪再出枪,当即又捅翻一人。

  溃了,这队乡勇又溃了。

  在督战队阻止其溃败的同时,另一队乡勇绕过溃兵,赶紧从侧面杀上去。

  这些乡勇,士气很低,多死几个就溃。

  同时又士气很高,竟然在友军溃败的同时,能够冲上去继续厮杀。

  “杀!”

  黄良英身上受伤两处,趁新来的乡勇立足未稳,竟然直接带兵杀出阵地。

  并肩作战的另一位队长,见此情形也带兵杀出。

  四十多个大同士卒,势如猛虎下山,新来的三百多乡勇,吓得直接转身就逃,连带着把督战队都冲溃了。

  不过,追到更下方时,两千乡勇严阵以待,溃逃的乡勇只能绕着军阵逃跑。

  黄良英不敢再追,带兵回到阵地,这种消耗战,没法造成大溃败。

  趁着敌军重新组织进攻时,黄良英清点人数。他这一队三十人,已经阵亡十一个,还有好几个带伤的,伤亡率已经接近50%。

  若是乡勇再拼命一些,说不定大同军就溃了。

  这处阵地是被重点关注的,因为被选为火炮攻击的第一个目标。

  朱燮元全程举着昨天送来的千里镜观战,顿时看得头皮发麻,正常情况下早就该击溃了啊!

  每次三百个乡勇,轮番攻击六十人驻守的阵地,那个阵地还挨了几轮炮击。

  结果呢,官兵这边被杀溃好几拨,反贼竟然还能坚守不退。

  虽然有地形优势,但那士气也太离谱了。

  这种仗怎么打?

  朱燮元从没有遇过这样的反贼,他觉得是自己的战术出了问题,当即下令道:“西北面不要再打,围三缺一,留给反贼下山跳河逃跑。”

  再次打退官兵进攻之后,黄良英又负伤一处,终于有两个大队前来换防。

  “老黄,你们退下去休整。”新来的队长说道。

  黄良英咬牙道:“不用,我还能打。”

  新来的队长笑道:“西北边的官兵撤了,黄北院(黄幺)腾了不少兵力出来。”

  佛郎机炮还在发射,歇一阵打一阵,免得炮管过热和残渣没处理干净。

  陈福贵受伤过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全队都被撤下去休整。

  胡定贵也在休整,这家伙甚至呼呼大睡,厮杀声、炮击声都吵他不醒。

  不知睡了多久,胡定贵突然被拍醒:“快起来打仗!”

  胡定贵猛然跳起,带着士卒重回阵地,这处阵地的军官被一炮轰死了。

  又一波乡勇冲上来,拿着那种奇怪的武器,虽然在平地对阵没啥太大用处,但攻山之时却让狼筅难以发挥奇效。

  双方只能以盾牌为掩护,然后长枪兵互戳。

  大同军居高临下,喜欢戳官兵的脑袋,官兵则喜欢戳大同兵的腿脚,双方的盾牌手都因此调整保护部位。

  “杀!”

  西北边又传来厮杀声,却是围三缺一不奏效。

  朱燮元干脆将计就计,趁着大同军撤出部分兵力,想要趁虚而入从那里大举进攻。

  胡定贵双臂已经酸软,他也不知自己杀退多少敌人。此刻已经麻木了,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睡会儿,躺下休息片刻也好啊。

  “呃!”

  胡定贵猛然清醒,是被痛醒的,盾牌手防护不利,导致他的小腿被戳中。

  他麾下的两个兵已经倒了,敌人再次攻上阵地,胡定贵忍痛斜戳,一枪捅死一个乡勇,其他小兵合力将其他乡勇捅死。

  眼见进攻失败,这队乡勇当即溃败。

  “杀!”

  胡定贵一瘸一拐带兵杀出,接连追毙好几个乡勇,迅速下令撤回阵地。

  “就攻那里!”

  朱燮元指着退回阵地的胡定贵说。

  两千总督标兵出列,这是朱燮元养了六年的部队,选15至20岁的苗族奴隶为兵。说是苗族,其实包含彝族、壮族等少数民族在内。

  这些少数民族少年,在土司的盘剥下,生活得非常艰苦。

  朱燮元招募他们,让他们能够吃饱,一个个皆愿死命效忠。

  他们全身穿着藤甲,脑袋戴着藤盔,仿佛《三国演义》里的藤甲兵重现于世。

  其实,三国没有藤甲兵,反而常见于明清两代,明代《武备志》还专门记载了藤甲的制作方法。

  而且浸染桐油之后,藤甲的燃点非常高,不像《三国演义》里那么怕火——当然,如果真的烧起来,也比寻常藤木更难扑灭。

  反复浸水再阴干,泡制藤条就要花一年时间,如此搞出来的藤甲既轻便又坚固。

  这些贵州兵爬山好快,攀登山坡如履平地,两千人分成四队,同时进攻包括胡定贵在内的四处阵地。

  “快去请支援!”胡定贵惊呼道。

  不用胡定贵请求,黄幺已经派来预备队,甚至黄幺带着亲兵都过来了。

  “刺他们手臂和咽喉!”

  这些藤甲兵,颈部、双臂和双腿都大面积露出,主要还是藤甲穿起来不方便。

  但他们非常灵活,全身藤甲不足十斤重。

  黄幺挺枪刺伤一人手臂,这藤甲兵凶狠异常,竟然带伤冲上阵地,被另一个小兵刺中藤甲,受不住力道滚落山坡。这厮摔得七荤八素,晃了晃脑袋,竟然又爬起来继续往上冲。

  胡定贵一枪扎中藤甲兵的咽喉,旁边士卒却被砍死两人。

  越来越多藤甲兵冲上来,阵地渐渐有失守的征兆。

  “点火!”

  万人敌还剩二十颗,这是黄幺压箱底的。这些万人敌,还有那些预备队,专为防止出现意外状况。

  “轰轰轰!”

  藤甲兵的上半身不惧爆炸(威力太小),但双腿却各种受伤,离得近的直接被炸断腿。

  同时,蔓延开的辣椒面,也让藤甲兵非常难受。

  黄幺和胡定贵趁机反攻,把攻入阵地的藤甲兵杀回去,然后各自去支援旁边的阵地。

  好不容易把藤甲兵杀退,那些败回去的藤甲兵,竟然又要组织进攻。

  “快撤,撤上山!”

  黄幺连忙下令收缩防线,所有阵地在打退敌人之后,都往山顶的方向彻底,那里还有第二道防线。

  但是,半山的水潭没了,大同兵只能饮用少量山泉水,以及一些提前储存起来的水。

  胡定贵腿部受伤两处,胸口受伤一处,若非棉甲保护,估计早就没命了。

  他下令清点人数,自己三十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十六人。

  但是,舍弃第一道防线之后,第二道防线更利于坚守,饮水不足的问题可以暂时忽略。

  官兵虽然占据第一道防线,看似取得重大突破,但山下大营已经吵闹起来。

  “督师,不能打了,再打就要出现逃兵了!”

  “那庐陵赵贼会妖法,定然是请神上身,反贼一个个都不要命的。”

  “是啊,伤亡过半都不退,定然用的是妖术!”

  “督师容禀,晚生招募的乡勇,已经不愿再打仗了。最后一次进攻,随便戳几下就溃败,乡勇全都打怕了!”

  “……”

  前三天加起来,官兵只阵亡700多人。

  而第四天的血战,只一天之内,官兵就阵亡3100多,还有好几千各种状况的伤员(依旧是溃逃摔伤的居多)。

  阵亡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溃败,纯粹是双方都分散在四面山坡。若两军集结起来对冲,只凭这个阵亡率,官兵就已经全军大溃逃。

  而大同军那边,险要地形的伤亡很小。

  真正损失严重的,是地势不那么陡峭的阵地,个别哨队的伤亡率已经超过50%。特别是藤甲兵那次冲锋,让大同兵损失惨重,不得不把第一道防线让出去。

  一天之内,大同军伤亡1200多。

  其中,阵亡441人,重伤106人,其余皆为不同程度的轻伤。

  伤亡主要来自于太过疲惫,反应速度变慢,阵型也变得松散,还有就是藤甲兵的冲击。

  否则的话,大同军占据有利地形防守,官兵又动辄就溃败,怎会连一比十的战损都打不出来?

  “督师,不能再打了!”

  大营里吵成一团,朱燮元犹豫不定,他此时已经势成骑虎。

  此次围攻反贼的局面,完全出乎朱燮元意料。他没见过这种军队,甚至做梦都想不出,世间还有这种不怕死的军队!

  如果现在就撤军,即便能够安全返回南昌,官兵今后也必然闻反贼而胆寒。

  官兵已经被杀怕了,精神意志层面的害怕。

  此后再战,恐怕每次对阵,望风而逃者不知凡几!

  可今天如果不撤军,明天就没法再打了,藤甲兵还能继续用,乡勇却已经厌战怯战。傍晚那几次进攻,全是做样子假打,接战而逃已算勇士,许多乡勇冲到一半就逃。

  “逢点击鼓,三更撤兵!”

  一点约二十四分钟,就是每过二十四分钟,击鼓扰乱大同兵一次。

  一边击鼓,一边准备撤走,朱燮元想要全军开溜。

  这仗真的没法打,别说围攻八天,再这样围攻两天,官兵就会每夜出现逃兵,围攻五天能趁夜逃跑一半。

  王廷试毕竟做过巡抚,他被朱燮元单独留下。

  “贼兵为何个个效死,官兵反而畏首畏尾?”朱燮元望着狮子山自语。

  王廷试说道:“反贼皆分到土地,为保土地,必然效死。”

  朱燮元指着军营说:“可这些乡勇,多为良家子,他们打仗也是为保住自家田产啊。”

  王廷试说道:“小民保田,就是保命。士绅保田,只是保财。”

  “不对,不对,肯定不止这些。”朱燮元连连摇头。

  不但乡勇被杀怕了,朱燮元自己也怕了,内心恐惧与无力感交杂,他真不知道今后该怎样打仗。

  同样的地形,同样的兵力,如果换成征讨川贵土司,那些土司兵最多能撑三天!

  这场攻山战,打得朱燮元丧失信心。

  主帅都已经没信心了,难道还能指望下面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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