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2_明月照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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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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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端便乖乖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听说林子骢明天要带你去见她娘?”

  “是。”阿端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林夫人当初来这里吵闹时的凶神恶煞模样一直深深印在阿端心里。虽然子骢一再保证林夫人已经愿意接纳他不会再作出什麽极端之事可一想到明天的会面阿端还是惴惴不安。“哥我害怕。”

  青珞眉毛一扬:“怕什麽?她肯认你这是好事。从此你就可以同姓林的双宿双飞高枕无忧了。”说到“双宿双飞”心里不可避免的一阵难过又想虽然老妖婆曾经暗中闹鬼但是经历这一次劫难相信她一定会老实得多。

  “可我还是怕……”

  “啪”的一声吓得阿端一哆嗦却是青珞忿然一拍桌子。“我就不爱看你那畏畏缩缩的德行!不过是个老太婆身子没一两轻打人都打不疼你怕她做什麽?”

  “可是她很凶……”

  “有林子骢跟著再凶能拿你怎麽样?你真是……唉!”

  眼见阿端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急火又在青珞心头悄悄燃了起来恨不得上去抓住阿端的头狠狠的摇晃几下。这个弟弟怎就如此懦弱?跟自己一起这麽些年一点都没有受到好的熏陶!

  他却不知道就是在他的积威之下阿端本就不大的胆子才会越来越小。

  他见阿端嘴皮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问道:“你想说什麽?”

  阿端小声道:“我本来就懦弱胆小是个无用之人没有哥哥你那样的胆气。”

  阿端的眼圈红红的似怨非怨不知怎麽青珞忽然想起那山中老妇的话。

  “有道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几句恶言就让人把你的千般好处抛在脑後只剩下怨怼了。”

  “别人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能知道你在想什麽有话自然是要说出来的。你是不是从没跟亲人说过几句贴心的体己话儿?”

  青珞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在欺负你?什麽都看你不顺眼、讨厌你?”

  阿端不说话了。

  “我的确很讨厌你讨厌你这畏手畏脚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遇到事情只会躲在我身後哭。”青珞说著又叹了口气“阿端你哥哥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什麽时候得罪了人死了都不知道……”

  阿端摇头道:“不会的。”但是他很快想起四年前的情形知道兄长所言非虚。

  青珞笑了笑:“我们这种人的命就像蝼蚁一样死了也没人在意。所以我总担心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剩你一个人只会哭那可怎麽办呢?看著你哭的时候我心里一急就刹不住火气结果本来的目的没达到却让你更怕我了。”

  阿端听得心里酸酸的叫了一声:“哥。”

  “你可还记得我从来不让你跟那些小官们来往。他们一天到晚被男人插早就男不男女不女的了我可不希望你跟他们一样。哎总说别人其实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阿端忙道:“你才不是。”

  “我把你送出去学徒一来是希望你能学一门手艺自己活口。二来让你见见真正的男人不要学得一身娘气。倒不是真正要赶你走。”

  阿端这才明白兄长的心意自己白白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禁满心愧疚眼眶又红了嗫嚅道:“哥对不起。”

  青珞又道:“现在有林子骢在你身边护著你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老妖婆又肯让你进门这另一半的心也该放下了。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阿端吸了吸鼻子:“你说。”

  “不管怎麽说你终究是个男人比不得女子将来生儿育女就算得不到丈夫宠爱也有儿女可以依靠。所以你也要想好退路好为自己将来打算。这林府的人我也看到了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顶红踩白那是难免所以对待下人你可以宽厚却绝不能一味忍耐不能让他们踩到你的头上来。”

  青珞的这番话其实跟他在林府初见阿端时说的一样只是因为他说的心平气和阿端听了非但不觉得兄长是在欺负自己反而觉得句句在理连连点头。

  倒是青珞暗中苦笑原来说话也有一门学问可见自己以前是白活了。倘若当初就能平心静气地说自己跟阿端之间的隔膜只怕也不会如此之大。

  在心理唏嘘了一阵青珞又道:“我叫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些。做人不能太软弱能学的本事就多学一点不要被人看轻。我今後怕不能帮你什麽了一切靠你自己。”说著轻轻在阿端头上拍了一拍。

  阿端摸摸头看著自己的兄长。

  “怎麽了?”

  阿端笑道:“哥这些年你还是第一次这麽摸我的头好像小时候那样。”

  青珞心想能回到小时候自然是好可惜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有些伤感轻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你自己小心。天晚了你回去吧林子骢还等你呢。”

  阿端点点头:“那好你也早点睡。我明天再来找你。”这一番长谈仿佛消除了他对兄长惯来的惧意觉得亲密不少。只是不知为什麽兄长的话里总隐隐透出一种话别的味道想想也许是多心了离开这里他还能去哪儿呢?

  四十九

  林子骢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紧跟其後的阿端越看越觉得满意。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清秀头总是低著带著顺从的温柔。白皙的肌肤被湖绿色的绸衫一映越发显得粉雕玉琢象个白玉美人一般。这样的小人儿谁能不爱呢?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阿端的手。

  阿端怔了一下有些羞赧地向四下望了一眼低声道:“不要这样有人……”

  林子骢笑道:“怕什麽?已经到家了。咱们的事大家早就知道。”

  他越是这麽说阿端的脸越红。

  有个婢女迎到跟前道:“少爷夫人已经在中庭备好了酒菜请少爷和……和这位少爷过去。”

  林子骢向阿端笑道:“你看娘对咱们多好酒菜都准备好了。”

  阿端听了自己也觉欢喜看来老夫人这次真的是诚心接纳了。

  两人跟著那婢女来到中庭林夫人已经等在那里果然是肴上桌酒入壶鲜香扑鼻琳琅满目还有婢女不停地往上加菜。看这份隆重就知道林夫人花了不少心思。

  林子骢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躬身道:“娘!”

  林夫人应了一声目光却只在他身後逡巡。

  林子骢拉过阿端:“娘这是阿端。”

  林夫人向阿端看了一眼隐约记起自己第一次登门去吵闹的时候曾经在青珞身後见过此人似乎是青珞的跟班。这时见他衣著光鲜俨然是个贵公子心里不免有些不满:你再怎麽宠那男……那青珞总不成连他的跟班也这般厚待忒不成体统了。

  再往阿端身後瞧瞧还是不见青珞身影林夫人的嘴就撇得更高了。想问又觉得有失身份只好端著架子心里急。

  “坐吧。”

  林子骢拉著阿端坐下。

  林夫人脸一沈喝道:“你是什麽身份谁让你坐了?”

  阿端一惊慌忙站起来看著林子骢惶然不知所措。

  林子骢也有些愕然:“娘……”

  林夫人道:“子骢你宠下人但凡事也要有个体统规矩。一个小厮哪能跟主子平起平坐?”

  林子骢忙道:“娘阿端不是小厮他是青珞的弟弟。”

  林夫人向阿端打量几眼见他低眉顺眼的完没有青珞那嚣张犀利的气焰看著就让人觉得窝囊摇头道:“不象不象。对了那个青珞呢?说是他来给我问安我都等这麽久了还不见他人好大的架子!”

  林子骢事先没把真相告诉母亲倒不是他疏忽了。他本是想先让母亲和阿端相见届时阿端的恭顺隐忍必然会与青珞的拓跋无礼形成鲜明对比从而母亲对阿端的好感大增自己再在旁边敲一阵边鼓道明实情母亲定然会欣然接受皆大欢喜。

  本来这主意是不错的可林子骢使劲了心机却没想到林夫人跟他看人的眼光大不相同乖巧的阿端没能引起她丝毫的怜爱。这一来反倒弄巧成拙林夫人仍然固执地找青珞让他和阿端都尴尬至极。

  林子骢道:“娘有一件事儿子还没向您禀告您听了可千万不要生气?”

  林夫人怒道:“还能有什麽事?那个青珞端架子不肯来是不是?哼他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他了?”

  林子骢苦笑道:“不是这个……”

  “那就是他的脚伤还没好?”林夫人有些紧张“你没给他找大夫啊?”

  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林子骢一咬牙:“娘其实是您误会了我跟青珞没有关系阿端才是我心爱之人。”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林夫人看看阿端又看看林子骢脸上骤然闪过一阵怒意一拍桌子:“那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林子骢道:“当时娘一直误会著听到这个人就会大发雷霆也不容儿子有机会解释。不过娘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青珞也好阿端也好重要的还是儿子喜欢不是麽?”

  林夫人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套里她被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给愚弄了。心底的怒气狂掀而起她冷冷道:“子骢既然你这麽有主意还要我这为娘的做什麽?你自己看著办吧。”

  正说著有下人来请示:“夫人菜已经上齐可以开始用饭了。”

  林夫人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吧。”起身就要退席。

  林子骢叫道:“娘!”

  阿端也怯怯地跟著叫:“夫人!”

  林夫人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阿端一眼:“小小年纪很有心计厉害!”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

  留下林子骢和阿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马蹄和车轮声依然响得欢快却早已没有了去时的快活心情。回来的路上阿端坐在车里林子骢骑在马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到了家门口林子骢跳下马来扶著阿端下车他见阿端神情甚是沮丧安慰道:“我娘是个直性子人她只道被咱们骗了还会有这麽大的火气等过两天气消了就没什麽了。”

  阿端忽然抬起头:“为什麽你娘会以为是我哥哥?”

  林子骢有些尴尬:“那个……我们怕我娘对你不利所以……”

  “所以有福就是我享有难就是我哥哥担著是麽?”

  林子骢搓了搓手:“我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箱金子……”

  阿端摇摇头:“子骢你不明白的。原先我也不明白现在总算知道了。”说著怔怔地流下泪来。

  林子骢只道他还为今天的冷遇伤心一个劲儿的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两人正说著忽然大门打开了。荆如风风一般的冲了出来急匆匆走过对门口的两人恍如不见。

  林子骢连忙拉住他:“如风你这是去哪儿?”

  荆如风脸色苍白:“青珞……青珞他不见了!”

  五十

  青珞去哪里了呢?林子骢和阿端前脚出了门他就收拾好包袱从后门偷偷离开了。

  离开的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那晚阿端的感觉没有错青珞的确是在跟他话别。在这样一个跟自己格格不入的富贵之家青珞本来就难以随性的生活何况这里的人们对他也并不友善。

  最重要的是林夫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他实在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以他对林子骢的了解这人绝对做得出过河拆桥这种事与其被人家灰溜溜的赶走倒不如自己离开还有些体面——死要面子这个毛病终此一生只怕他也改不了了。

  走出那个宅子的时候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不出的轻松。临近晌午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联想到了某个人。那人也如这寒冬的太阳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张扬的、温暖人心的光。

  连青珞自己都惊讶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居然有些留恋。

  于是他苦笑着对自己说:“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须知好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这种人。”

  他把包裹往肩头一甩像是要把这份留恋也一并甩去昂起头挺起胸大踏步地去了。

  青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淞阳远隔千里何况那里早已无家。他一路往南漫无目的地走。这京城真的很大一条街挨着一条街几乎走转了向。走着走着肚子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前面不远有家小店面香气从那儿飘出来钻进鼻子里青珞更是觉得寸步难行。

  摸摸行囊幸好出来的时候犹豫半天还是把那一百两黄金带在了身上。虽说这样又会被那姓林的在心里嘲笑一番可“人穷志短”这个词却是他从十几年切肤之痛中学到的更何况这些黄金本就是他用命拼回来的拿走属于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了。

  为了庆祝自己突然间成了财主青珞一改吝啬本性不但叫了四色小菜还要了酒。

  举起酒杯他在心里默默念道:为离开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地方干杯为从此不用看到姓林的那张嚣张的脸干杯为从此甩开阿端那个绊脚石干杯为……为此不再听那姓荆的啰嗦干杯……

  想到荆如风眼前忽然闪过从前相处的一幕幕:淞阳初见时的互不服气路途窘困时的患难与共饥饿难耐时伸到眼前的那只烧鸡从房顶摔下来时那双坚实的手……

  青珞昂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气直冲上头顶顿时模糊了视线。青珞揉揉眼睛喃喃地道:“好烈这种小破店都没有好酒尽是这等劣货!”

  拿起酒壶正想寻店家的晦气忽听那掌柜的招呼了一声:“严公子你回来了。”

  青珞回过头见有个人影正要上楼。掌柜连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迎了过去。

  京城外来人多向来是酒楼客栈不分家。这店家虽小却也五脏俱楼上便是投宿之所想必这人是此间的房客。青珞用眼角扫了那人背影一眼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在京城哪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多半是听错了。

  只听掌柜道:“怎么样你要等的人回来了?”

  那“严公子”不耐烦地道:“你急什么?只要他回来了房钱一文也少了不了你另外还有打赏。”

  青珞听那声音更是格外熟稔心中疑云再起:莫非是他?可他怎么会到京城来?越发想瞧瞧那人的面目可那人偏偏只给他一个背影拨开掌柜要上楼了。

  一旁店伙计连忙赶过去道:“公子不用上楼了你的行李小的已经收拾好放在后院了。”

  那“严公子”身形一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付你们房钱!等我的朋友回来了……”

  掌柜插口道:“一个月之前公子你就是这么跟小老儿说的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你的朋友还没来嘿嘿。”

  “你莫非怀疑我说谎不成?我告诉你我朋友是京城里的大富商他这一阵子出外做生意去了等他回来自然会把我接走也决计亏待不了你们……”

  掌柜冷笑道:“谁知他哪年哪月才能回来?我们这是小庙放不下严公子你这么大尊神还是请你另投别处吧。”

  那“严公子”看看冷着脸的掌柜又看看横在自己身前的伙计终于知道无可挽回气哼哼地道:“把我的包裹给我!”

  早有伙计跑到后面拿出个包裹扔给他。“走好。”

  那“严公子”一摸包裹叫道:“不对我的玉带呢?还有我的古琴呢?”

  那伙计道:“押了。你在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难道不给钱的么?”

  “严公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些认钱不认人的势力东西!等我朋友回来了看我不让他把你们这破店拆了!”

  那掌柜听他口出恶言向伙计们使了个眼色两名伙计左右一夹将“严公子”架了出去摔在门口地上。

  这一摔看来力气不小“严公子”哼哼唧唧半天才爬起来口中还在骂个不休声音却也虚弱了很多。

  “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扶你一把严公子?”

  “严公子”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满是戏谑意味的凤眼。

  五十一

  四目相对“严公子”吃了一惊脱口道:“怎么是你?”很快他就想到自己目前狼狈的处境慌忙转过身躯作势拍拍身上的土道:“没……没事我要走了。”抬步欲走。

  青珞哪能这么容易放他走?伸手一拦道:“慢着我看着这位兄台好生面熟似乎是我以前的一位故人。”

  “严公子”举起手臂挡住半边脸支支吾吾地道:“你认错人了吧我……我没见过你。”

  “是么?”青珞眨眨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般地道“也许毕竟这里是京城我那朋友远在淞阳怎么可能突然来到这里?不过真奇怪兄台的口音居然也我们淞阳话相似得很。”

  “严公子”这回连话都不敢说了低着头就想走人可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青珞就是不依不饶地挡在他跟前。

  青珞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我真是太想我那个朋友了说起来我以前真是愧对他总是跟他打架经常打得他鼻青脸肿、叫爹喊娘、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的是你好不好?青珞别以为我现在虎落平阳你就可以奚落我我锦心……”“严公子”终于忍无可忍出言反驳青珞的信口开河可是一接触对方促狭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己中了激将法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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